安慶內(nèi)軍械所由曾國藩設于咸豐十一年(1861),研制成功中國第一臺蒸汽機和第一艘內(nèi)燃機輪船。同治三年(1864)九月,安慶內(nèi)軍械所隨曾國藩大營遷南京,更名金陵軍械所。同治四年(1865)軍械所骨干徐壽、華蘅芳、徐建寅等人奉調(diào)赴滬,籌建江南制造總局,金陵軍械所亦于此時并入李鴻章金陵機器局。安慶內(nèi)軍械所——金陵機器局——江南制造總局,順江而下,這是一條中國近代工業(yè)路線圖。
安慶內(nèi)軍械所大門
曾國藩和安慶內(nèi)軍械所
東門說
曾國藩安慶大營機構(gòu)龐雜,據(jù)其幕僚王家璧同治二年(1863)九月二十八“上家大人書”記錄:“此間事權(quán)所寄,內(nèi)則幕府、文案處、內(nèi)銀錢所;外則善后局、總糧臺;分其任者內(nèi)軍械所、外軍械所、子彈局、火藥局、槍炮局、采訪忠義局、團訪局。”書信中的“內(nèi)”,是指督帥行署內(nèi)署,“外”指督帥行署外署。據(jù)朱東安《曾國藩幕府研究》,曾國藩大營內(nèi)軍械所、內(nèi)銀錢所主要服務于大營內(nèi)各類人員供應;而外軍械所、外銀錢所則隸屬總糧臺。善后局也稱善后總局,下設谷米局、火藥局、子彈局、槍炮局、保甲局、文報局、撫恤局、采訪忠義局等。
安慶內(nèi)軍械所位于倒扒獅督帥行署東邊。曾國藩幕僚莫友芝《郘亭日記》咸豐十一年九月二十一:“晴。移居于行臺東之內(nèi)軍械所,以丹臣移而同移也。”行臺即督帥行署;何敦五字丹臣,湖南巴陵人。原為湘軍軍官,咸豐八年七月入曾國藩幕,主持內(nèi)銀錢所,兼理外銀錢所,后改辦糧臺軍械所。這是迄今發(fā)現(xiàn)的唯一清晰表述安慶內(nèi)軍械所地理方位的文字。咸豐十一年八月初一,湘軍攻克安慶,八月二十二、二十三,莫友芝與歐陽曉岑、何敦五等人先后乘船抵達安慶城西八卦門外。
被廣泛認可的安慶內(nèi)軍械所遺址位于東門原迎江區(qū)政府內(nèi),安慶市文物局立碑于此。曾國藩安慶大營軍事機構(gòu)頗多,隸屬于總糧臺的有外軍械所,隸屬于善后總局的有子彈局、火藥局、槍炮局。一些遺址的考證不應僅局限內(nèi)軍械所,不能忽略安慶大營其他軍事機構(gòu)。匯集大營的科技、軍事專家如徐壽、李善蘭、華蘅芳等人,也是分布于大營各個軍事機構(gòu),如徐壽就在子彈局?!多L亭日記》同治元年(1862)四月十九:“周縵云、李壬叔相訪,壬叔言在子彈局之徐雪村壽,無錫人,算學甚精。”
據(jù)《皖政輯要》記載,光緒二十三年(1897),安徽巡撫鄧華熙在東門城內(nèi)火藥庫舊址建銀元局,后改銅元局,光緒三十二年(1906)改為度支部造幣分廠。“皖省原有制造局,系為修槍及重裝子彈而設。光緒三十二年巡撫恩銘因節(jié)省經(jīng)費,飭令造幣分廠兼辦。三十三年四月停鑄銅幣,七月,巡撫馮煦奏改為制造廠,考究自造子彈事宜。”制造廠由藩司督辦,下設煤炭、子殼、修槍、翻砂修理四個分廠,附設電燈、電話二廠?;鹚帋?mdash;—銀元局——銅元局——度支部造幣分廠——度支部造幣分廠(兼辦制造局)——制造廠,這就是東門安慶內(nèi)軍械所遺址的歷史,而并無任何文獻資料證明其就是安慶內(nèi)軍械所。根據(jù)遺址曾經(jīng)是火藥庫及相關文獻資料,這里可能是曾國藩安慶大營善后總局下面的火藥局。
莫友芝安慶居住考
咸豐十一年九月初二,歐陽曉岑和趙烈文乘船赴武昌吊唁胡林翼,莫友芝與弟莫祥芝、子莫繩孫登岸入城,與何敦五住在一起。晴暖,夜雨。與曉岑、惠甫會早飯,“二君乃開船。余與九弟、繩亦登岸入安慶城,與何丹臣同寓。”至同治三年九月初八隨曾國藩大營登舟往江寧,三年時間,莫友芝在安慶住過三個地方,茲考如下:
1.內(nèi)軍械所
《郘亭日記》咸豐十一年九月二十一:“晴。移居于行臺東之內(nèi)軍械所,以丹臣移同移也。”
2.學署
因內(nèi)軍械所同住的何敦五改派湖口鹽務厘卡總查,安徽學使馬雨農(nóng)邀莫友芝到學署居住?!多L亭日記》同治元年二月二十三:雨農(nóng)相訪,李中丞亦來。雨農(nóng)謂丹臣“且行,必相邀寓其署中,無詞以卻之,殆不可不往也。”
同治元年五月初九:“移書廿二匣,過學院署,訂以十五日移往。”
同治元年五月十五:“懿甫、慕庭來視行,食后移居學使行署居停。”
同治二年五月致王拯信:“友芝今歲仍以遙領廬陽山長為食,依雨農(nóng)提學行館為居。”
3.李八街
同治元年十月十八,莫友芝兒子莫彝孫奉其母、嬸、弟、妹從貴州抵皖,先暫住三步兩道橋之德發(fā)店,兩月后移家李八街(又名呂八街,城中心三牌樓北端)。莫友芝為家人選擇租屋時,幕友非常熱心,洪汝奎推薦萬壽宮西側(cè)洪家大屋,李鴻裔推薦自己的租屋。而姚慕庭在李八街的居處剛空出,外面雖狹窄一點,但里甚寬敞,莫友芝甚滿意,遂于十二月二十六移家于此。
同治元年十二月二十六:“家人乘午雨少止,移家李八街。”
同治二年正月初二致弟莫祥芝信:“新租屋子在李八街,聊所容膝,然客舍馬房俱有。”
莫友芝家人搬至李八街后,莫友芝還經(jīng)常住在學署。同治元年十二月三十,大年三十,莫友芝與家人吃完年夜飯后,還回到學署。“微雨。過新寓,與家屬吃晚飯,還宿于學院行館。”同治二年六月二十二致弟莫祥芝信:此間公館,是雨公自經(jīng)理修葺,尚非他公署比,猶可“相依,作一二年住也。”
同治元年十二月初二,莫友芝致弟莫祥芝信:“萬公與馬雨公商,明春提學、案察當互易其館署,以便考試。以考棚即在今案署下。”萬公即安徽按察使萬箎軒,馬雨公即安徽學使馬恩溥,兩人商議臬臺與學臺衙門對調(diào)。臬臺衙門設于城西龍門口府學考棚,與學署互易后位于哪里?查同治年間安慶府城圖,安徽按察使司在東門鷺鷥橋敬敷書院故址。老敬敷書院在府學東同安嶺,毀于太平天國戰(zhàn)亂,湘軍攻克安慶后,鷺鷥橋敬敷書院系曾國藩重建。這說明當時莫友芝居住的學署位于鷺鷥橋,與敬敷書院在一起。莫友芝日記中也有“還宿于學院行館”句,這個“學院”指的應是敬敷書院。
小二郎巷方家老屋
宣統(tǒng)元年(1909)八月十三,莫友芝安慶幕友方宗誠之子方守彝,和將李八街居屋租于莫家的另一幕友姚慕庭之子姚永概,兩人一同來到了方宗誠買下的小二郎巷方家老屋。方、姚二人都是同光體皖派大家,方守彝寫了一組六首絕句,題目很長:《八月十三日,偕叔節(jié)過小二郎巷老屋訪鐵華。叔節(jié)見予獨立枯梅樹前,因說前數(shù)十年梅花開時,幕庭先丈、鄭容甫先師、張澗泉先生共飲樹下,予二人侍坐,聽談往事。叔節(jié)猶能記當時一二語,予則恍惚如隔世人矣。感成六絕句》。
其中第四首:“舊是獨山眲叟居,先人收拾擁琴書。一梧千竹移家去,兩作賃舂高士廬。”詩后的自注回顧了這所老屋的歷史:“貴州莫子偲先生初居此。莫先生移金陵日,先君亦從曾文正公在金陵。守彝承先君命,奉母遷入。先君時出時處,著書課兒孫于此,前后約十年,門下士如閑伯、仲實、叔節(jié)、蕭君敬孚、阮君仲勉,皆曾留此數(shù)月。而徐君椒岑、先師容甫客皖時,每夏月輒來取梅陰、設竹榻,夜談必三更乃散。吳君摯甫,亦曾在梅花窗下點校毛詩,過錄姚姬傳先生評點古詩,凡一月余。守敦生
安慶小二郎巷現(xiàn)狀
于此,守彝棲息尤久。后移家小南門屋內(nèi),全椒金子善奉母寓之。近年守敦挈子女歸里,石埭徐鐵華又寓焉。‘一梧’謂小南門宅,‘千竹’謂里宅也。”這首詩和后面自注,清楚地說明了小二郎巷方家老屋前身就是莫友芝居所:“舊是獨山眲叟居”“貴州莫子偲先生初居此”。
在上面考證中,我們已知莫友芝在安慶住處有三:內(nèi)軍械所、學署、李八街,這當中只有“行臺東之內(nèi)軍械所”符合小二郎巷方家老屋所在位置??梢耘卸?,位于督帥行署東邊的小二郎巷方家老屋,就是莫友芝曾經(jīng)居住過的安慶內(nèi)軍械所。湘軍攻克南京后,曾國藩大營隨即遷往南京,空出的房屋不少都被皖城士紳購買,譬如天臺里外江糧臺被趙畇買下,就是現(xiàn)在的世太史第。安慶內(nèi)軍械所搬走后被方宗誠買下,也是完全可能的。
在《郘亭日記》中,方宗誠數(shù)次到過內(nèi)軍械所莫友芝住處,對這里的宅院應該很熟悉的。同治元年三月初五:“晴。椒岑相過。待園與方存之宗誠、蘇子獻其琛繼至。”
三月初七:“方存之相過,同午飯于大帥許,在坐有汪晴溪翰。”
三月初九:存之、椒岑、彤陔相過談。”“
三月十八:“乍晴陰,時有小雨,悶熱。食后存之相過,以其從孫山余濤來,植之先生之孫也。”植之先生即方東樹,方宗誠族兄。方守彝這一年十七歲,不知他父親方宗誠有沒有帶他來內(nèi)軍械所拜訪過莫友芝。
清末民初安慶小二郎巷
小二郎巷圣救主座堂